老郎中也接话:“对!老王二在码头有个拜把子兄弟,是邻村的,每月初三都会来村里送趟货。再过两天就是初三,等他来了,一问便知真假。”
沈知棠看着桌上的钥匙,又看了看两人笃定的眼神,紧绷的心弦慢慢松了。
她一直以为,真相只能靠自己去挖,却忘了,这村子里的人,早就用他们自己的方式,守护着彼此的牵挂。
“是我太急了。”
她拿起窝头,慢慢嚼着,“那就等两天。”
张婆见她松了口,笑得更欢了:“这就对了!身子是本钱,你得先养好伤,才能替你那故人报仇,是不是?”
老郎中也转身往灶房走:“我再去熬点药,加两味活血化瘀的,让你好得快点。”
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,落在沈知棠怀里的木箱上,泛着一层柔和的光。
她轻轻抚摸着箱盖,仿佛能感受到里面骨灰的温度。
张含玉,再等等。
等我养好伤,等村里的老人确认了消息,咱们再一起往前走。
这世上,除了仇恨,还有些东西,值得我们慢慢等。
灶房里传来老郎中切草药的声音,张婆坐在炕边,借着月光缝补着什么,针脚歪歪扭扭,却透着一股安稳的暖意。
沈知棠咬着窝头,粗粝的口感里,竟品出了一丝微甜。
或许,在这偏僻的小村庄里,她真的可以暂时放下戒备,喘口气。
至少,今晚是安全的。
……
就这样,沈知棠在村里昏睡了足足两个晚上。
“这丫头这么睡了两天,不会有事吧?”
张婆看着炕上脸色苍白的沈知棠,手里的帕子在她额头擦了又擦,声音里满是担忧。
老郎中刚把完脉,收回手时眉头松了些:“没事,药劲儿渗进去了,让她睡够了才能好得快。你看她呼吸匀着呢,是在养神。”
正说着,沈知棠的睫毛颤了颤,缓缓睁开眼。
窗外的阳光有点刺眼,她眯了眯眼,才看清眼前的老两口。
“水……”
喉咙干枯着,她的声音哑得厉害。
张婆连忙倒了碗温水,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。
温水滑过喉咙,沈知棠这才觉得活过来些,低头看了看膝盖。
伤口已经消肿,缠着的布条干干净净,没再渗血。
“醒了就好。”
老郎中蹲在灶前添柴,“锅里炖了点米汤,放了些野菜,你喝点垫垫肚子。”
沈知棠撑着炕沿想坐起来,张婆连忙按住她:“躺着吧,别使劲。老王二还没回来,陈婆刚才来过,说二柱他娘托人捎信了,说三小子在城里好好的,上礼拜还得了掌柜赏的月钱呢。”
沈知棠的心猛地一松,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扬:“那太好了。”
“可不是嘛。”
老郎中也笑颜眉开,却很快眼神黯淡起来。
“可其他孩儿们,目前还没有消息。”
沈知棠刚扬起的嘴角僵了僵,握着碗沿的手指紧了紧。
是啊,陈三没事,不代表所有人都没事。
张婆往灶里添了把柴,火光映得她眼圈发红:“那老王二也没信儿……按理说他去苍梧县一来一回,两天足够了,这都第三天了……”
老郎中闷哼一声,往地上啐了口:“说不定被那穿绸缎的截住了!我就说那老货郎靠不住,见了银子就忘了姓啥!”
“别瞎说!”
张婆瞪了他一眼,“王二虽说贪财,可心不坏,当年还帮我背过药篓呢。”
沈知棠喝完最后一口米汤,把碗放在炕边:“张婆,能扶我起来吗?我想试试能不能走。”
“你腿刚好,折腾啥?”
老郎中皱眉。
“去村口看看。”
沈知棠的眼神亮了些,“王二要是没出事,说不定这两天就回来了。再说……”
她顿了顿,“我想去看看那些衣物。”
老两口对视一眼,终究还是依了她。
张婆扶着她慢慢站起来,膝盖虽还有些发僵,却已能落地。
刚走到村口,就见陈婆举着封信,在晒谷场上跟几个老人念叨:“你们看!三小子说下个月回来!还说要给我带两斤桂花糕!”
看见沈知棠,她眼睛一亮,颠颠地跑过来:“这丫头醒了?快来看看!我家三小子的字,是不是挺好看的?”
沈知棠接过信纸,上面的字迹确实工整,字里行间满是对母亲的惦念,还提了句“王二哥上周还来木器铺借过刨子,说要给家里打个小板凳”。
可当目光扫过石碾上那堆没人认领的衣物,气氛又沉了下去。
十几个包袱孤零零地堆着,风吹得布条猎猎响,像一声声叹息。
“李丫头的包袱还在这儿呢……”
一个白发老婆婆抹着眼泪,“她娘天天在村口盼,眼睛都快哭瞎了。”
沈知棠走到标着“李大丫”的包袱前,解开绳结。
里面是件半旧的粗布裙,裙摆处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桃花。
张婆说,李大丫最会绣桃花,想攒够钱给心上人绣件嫁衣。
她指尖拂过花瓣,突然顿住了。
花瓣的针脚里,卡着点淡黄色的粉末。
她捻起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,一股熟悉的杏仁味窜进鼻腔。
这是硝石粉!官窑里用来制炸药的东西!
沈知棠的心脏猛地一缩。
李大丫根本不在纺织厂,她被弄到官窑去了。
“张婆,李大丫是不是左撇子?”她转头问。
张婆愣了愣:“是啊,你咋知道?她绣东西总用左手,村里人都笑她。”
沈知棠指着裙摆的桃花:“这花瓣是右手绣的,针脚方向全反了。这不是李大丫绣的,是别人仿的!”
张婆凑过来一看,脸色骤变:“这针脚……跟那穿绸缎的手上的茧子形状像!那个人是右撇子!”
这些衣物不仅是假的,还是个幌子。
用来掩盖后生们被掳去官窑的真相。
陈三和王二之所以没事,是因为他们不在官窑附近,而李大丫这些人……
“不行!得去救她们!”陈婆抓起石碾旁的锄头,“黑风岭我熟!我年轻时采过药,知道哪条路能绕开官窑的守卫!”
“你疯了?”
老郎中拉住她,“那地方有去无回!”